岳父今年86岁,身体硬朗,冬天能到山上砍柴,夏天还在地里锄草。每到周末,我和妻骑车到小村里去看他。每次去了,他都不在家,要到田地里去找。偶尔一次在家里,他也舍不得休息,蹲在屋前空地上,剖篾打小竹篮子。慢工出巧活,他的小竹篮打得漂亮,光滑,有型,像一件艺术品。
岳父的时钟仿佛比别人走得慢些。无论是吃饭还是干活,他都是慢吞吞的。他家的条件不太好,住的仍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盖的房屋——此屋如岳父一样苍老,酱黑色的老房子卧在星罗棋布的小洋楼中间。可岳父不以为意,也没见过他悲伤、叹息过。
岳父是烈士的后代。他的父亲曾经是红军首长,因叛徒出卖英勇就义,这在地方志里和学校教材里都有记载。村里人说,如果岳父的父亲没有牺牲,新中国成立后至少也是省级干部。但岳父从来没有以此向国家提出过要求,他一生都在农村“修地球”,自食其力。他不与人争,不与人比,更不与人吵,默默无语,慢悠悠地过着简朴的生活。
在岳父生命的旅程中,曾经遭遇过常人难以承受的不幸和灾难。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人间惨剧,让他变得沉默寡言。但他为了家庭,为了亲人,咬紧牙关,慢慢地忍耐着,硬挺过来了。
岳父没有什么爱好,除了干活还是干活。早上驮着锄头等工具出门,一直干到日头西落,累了就坐在田埂上,吸一会儿老黄烟,咳嗽两声,就算恢复了元气。如果说他有什么不良嗜好的话,那就是爱好抽烟。抽了就咳,但也没有什么大毛病。酒是一口不沾,来客人了,他是从来不上桌的,客人自斟自饮,他盛了一碗饭,坐在旁边慢慢吃。
岳父就是这样,时光仿佛在他身上凝固了,他用他的沉默和辛苦,慢慢地感动着造物主,就如同那位106岁的语言学家周有光所言,上帝把他给遗忘了;同时,我体悟到,岳父养生的秘诀,就在于他勤劳,俭朴,淡泊,忍耐,这是身心浮躁的我辈,最为稀缺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