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基层医院儿科出现萎缩 医师面临老龄化难题
发布时间:2011-02-21 02:20 来源:君健网
医生走了
儿童专科医院扩张着,综合性医院儿科萎缩着。进退之间,儿童看病难的病灶扩大了。
中国医师协会副会长、儿科医师分会会长朱宗涵向《瞭望》新闻周刊分析说:“综合性医院儿科萎缩所引发的儿科总诊治容量、诊治能力的减少速度,快于儿童专科医院相对应的增加速度,特别是儿科医师的短缺,使儿童看病难问题雪上加霜。”
在朱宗涵看来,儿科医生短缺,系因儿科医生这份工作“风险高、工作累、收入低”,容易令儿科医生选择撤离。
北京市卫生局的采访回函对此并不讳言。文内写道:“因为儿童用药量少、辅助检查少、收费项目少,医疗收入明显低于其他科室,挫伤儿科工作人员积极性,造成儿科人才流失。”
根据沈医生的经验,儿童通常没有主诉,号称“哑科”,病重的孩子甚至不会哭,并且病情变化非常快,这就对医生的要求比较高,需要儿科医生凭经验去判断、观察,要特别细致,责任心强。
几位接受采访的儿科医生都对本刊记者说,虽然儿科对医生的技术能力要求较高,但儿科医生的收入在医院即便不是最差的,也基本是垫底的。
沈医生说,“同行一听是儿科的,往往就会说,哦,小儿科的,这个含义很丰富,有时候是指技术含量不高,有时候也是在说你挣的都是小钱。”
丁洁是中国大陆唯一的国际儿科学会常委。在她的印象里,“国外的儿科医生也会抱怨待遇等不如别的专业的医生。比如,美国儿科学会的同行会开玩笑说外科医生是quarter(25美分)的医生,自己是penny(1美分)的医生。这说明国外不同专业间的医生收入也有差异,但中国更加突出。”
沈医生回忆了一次自己被投诉的经历:患儿头次来时,她看患儿白细胞不高,就没给开抗生素,过了3天,患儿又来了,另一个大夫再查血常规看到白细胞高,就给开了抗生素,反过来家长就投诉她。“后来我了解到,患儿头次回家已经好了,但家长给洗了个澡,就又发烧了,这其实是2个病程,但家长对医学知识不了解,就希望孩子赶紧退烧,发现我没开抗生素就急了。”
沈医生说,“我也算是高年资医生,但有些很蛮的家长根本不尊重我,甚至还会骂我,有时候我都不敢说话,我觉得我要再说话他就会扇我了。”
丁洁说,不但儿科医生,从整体看,中国医生的职业满意度都不够好,这与其受教育程度、工作强度、承担的压力等并不匹配。“从收入讲,国外医生即便不是最高,也是高水平的,中国医生最多是平均水平。再说医患关系,很多医生都说患者对自己不尊重,更谈不上信任,自己做得很寒心。”
种种缘由下,感觉不到前途的医生纷纷离开儿科的岗位。
沈医生说,她的大学同班同学中还有2个被分到某综合医院儿科,但她们早就先后辞职了。另有1个同学本来搞公共卫生,但因惦记临床,就设法调入儿科,在那里做了几年,感觉又苦又累,健康也出了问题,就又转行了。跟沈医生同期进入儿科的共有4位医生,现在就剩她一人。
沈医生感觉其所在科室“老龄化”比较严重。2007年儿科一共17位医生,年龄最小的20多岁,再就是三十多岁了。这两年科室一边招人,一边走人,目前是19个人,其中,20多岁的3位,30多岁的4位,剩下12位都是40岁以上的。
由于北大医院儿科的历史和传统,丁洁说她并未感觉医院儿科有人才危机,“但我们医院儿科的情况,在综合医院里应该是比较特殊的,而且我们的医生也会因为付出和获得不对等而不平衡。”
北京市卫生局亦将儿科人才列为比较突出的矛盾,该局在采访回函里表示:“长期以来儿科不受重视的现状导致儿科专业医师培养不足、流失严重,队伍总量不足、结构不合理,难以完成正常门诊和病房治疗工作。”
朱宗涵表示:“目前儿科医师缺乏、床位短缺的现象非常突出。多数医院儿科医师队伍面临的不是如何去发展,而是如何去维持。”
根据朱宗涵提供的一组数据:2008年,中国约有儿科医生61700人,占医生总数的1.62%;儿科床位258224张,占床位数的6.4%;综合性儿童医院68家(政府办48家);与此同时,中国0~14岁儿童2.37亿,约占人口总数的17.88%,计算可知中国每千儿童的儿科医生数约为0.26;此外,中国儿童平均就诊约每年3~5次。显然,包括儿科医生、儿科床位等在内的儿科资源相当紧张。
“需要重视的是,如果没有足够的儿科医师,仅仅依靠扩充床位数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在朱宗涵看来,倘若比照美国每千儿童1.5个儿科医生的配置,中国至少还缺20余万儿科医师,即使将儿科医生配置数量的目标减半,未来10年每年仍都需要增加1万名左右的儿科医师。
儿科系没了
现实是,在医学院校生源紧张的大背景下,愿意从事儿科的医学生更是少之又少。
朱宗涵告诉本刊记者:“国内医学院校取消了儿科学专业,儿科医师缺乏来源,也难以保证质量。”
这要追溯到1998年。当时,教育部为了拓宽专业面,在《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的调整中,将儿科专业作为调整专业,于1999年起停止招生。
在此次专业调整后,中国儿科医生的摇篮纷纷关闭。创建于1955年、国内4所最早开设儿科医学专业之一的上海第二医科大学(现更名为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儿科系亦在其中。
朱宗涵说,儿科专业被取消后,新的儿科医生的培养机制迟迟建立不起来,也始终没有一个培养儿科医生的规划。全国每年需要培养多少儿科医生?谁来培养?如何培养?这些重要的问题,无人过问和关心。其结果是,十余年来,全国儿科医生的数量只增加了5000人。
有人认为,这次专业调整,几乎动摇了中国儿科的发展基础,对儿科发展的影响难以估量。
朱宗涵向本刊记者评论道:“这事实上切断了儿科医师的稳定来源。”
据他介绍,目前儿科医师的来源大致有3种:一是各级医学院校的临床医学专业毕业生,二是攻读儿科学专业的研究生,三是其他二级学科或三级学科研究生,出于各种原因选择儿科就业者。其数量远远弥补不了每年自然减员的儿科医生数量。
在朱宗涵看来,临床医学专业毕业生,在本专科阶段的儿科学教学安排远远少于原儿科学专业,只具备最初级的儿科知识;其余两种来源的儿科医生,本来所占比例就很小,而且他们仅在儿科学的某个四级学科中(如儿科学下儿内科中的消化专业)或其他二级学科(内科、外科、眼科、皮肤科等)学习了很狭窄的专业知识,因此,在中国儿科专科培训制度和体系均不完善的情况下,要培养成为合格的儿科医师,难度很大。
丁洁对儿科系的关闭并未显现出太多忧虑。“我的观点可能跟大家不太一样,我觉得好的儿科医生,其出身未必一定是儿科系。儿科系出身的儿科医生,其专业思想比较稳固,能很快进入角色,但临床医疗系出身的儿科医生,视野更为开阔,未必就不能成长为好的儿科大夫。”
朱宗涵对儿科系关闭的担忧还与目前儿科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不够健全、培训基地严重不足有关。在他看来,多数培训基地只能满足本单位的需要,而基层医院和综合性医院儿科缺少儿科专科机构中系统的、规范化的临床技能培训条件,无诊治儿童急性传染病的能力,无固定的儿童急救专业培训条件。“加之儿科在医院地位较低,培训经费困难,医生接受培训和外出学习机会较少,专业知识、专业理论、专业技能较差,临床经验不足,应急能力较差,对危重病抢救能力不足。”
朱宗涵春节前去基层医院调研发现,一些基层医院基本没有专职的儿科医生,医生往往同时负责内科、儿科,缺乏儿科专业能力,基本没有儿科抢救设备,即便配了设备,也多没有经过系统培训。
针对儿童看病难的矛盾,北京市卫生局在采访回函中表示,该市已计划“规划建设1-2所新的儿童医疗机构,提升儿童就医服务能力”,但由于“新建儿童医院尚未选址,且建设周期漫长,医院正式投入运营的时间不能确定,目前仍以加强综合医院儿科建设、提升儿童诊疗服务能力为主”。
与北京一样,天津、南京等地都将增建儿童专科医院以缓解儿童看病难。
而在朱宗涵的设想里,三级医疗资源的合理分布应呈金字塔状,即基层医院应承担最重要的医疗服务内容。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加强基层儿科的服务能力,特别是培养社区儿科医生,不但使基层儿科的硬件设备提高,还要使基层儿科有良医,这样老百姓才会愿意去,儿童看病难才能迎刃而解。”朱宗涵说。
这显然是一个更为困难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