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信仰:中国特色的杀医事件
发布时间:2016-06-08      来源:知乎

【开栏语】

不谈摸得着的东西,只谈那些无形的、概念的、抽象的东西到底怎样在影响我们?

对的,这里回答的是三个终极问题: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做什么?

终极问题包括死亡、身份、国籍、信仰、民族、全球化、民主、阶级流动……一切你身边听到的宏大名词、短语,乃至各类学者的宏大断语。

当然,这里不会在宏大叙事的框架下,做着观点论证观点的事情。我们主张将一切抽象词语具象成实际的行动。如果你不知道什么叫历史,那么可以试着从采访祖父母梳理家族史开始。如果不知道什么叫做民主,可以试着参加自己所在社区的选举。我们讨论抽象概念,但主张通过参与活动、观察周边、采访亲历者来讲述你理解的抽象概念。

是的,我们在向你征集做这些事情的故事。亲爱的读者,请赐文

zhenhuapindao@163.com

说完这些,那么我们的栏目开张了。

编者按:

10月25日,浙江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3名医生在门诊时被患者连恩青捅伤,其中耳鼻咽喉科主任医师王云杰因抢救无效死亡。事情起因为连恩青鼻子患病手术治疗后仍觉不适,在辗转多家医院检查被告知手术没有问题后,怀疑医生串通欺骗自己而起杀意。

因为医患纠纷,杀医事件频频发生。让人不断地想问:这个社会究竟是怎么了?

栏目开张的第一名作者叫田吉顺,是一名有着6年多从医经验的妇产科医生。他从自己遇到的一名信仰基督教的患者家属身上看到了宽容。他觉得是信仰缓和了医患关系,让患者家属理解医生的工作,让医生也更加用心地为病人治疗。

一种声音,关于信仰。

我的一个手术病人终于从ICU转出来,并且顺利出院了。真心感谢上帝,终于让她好起来了!

这是一个宫口开全生不出来的产妇,我去给她做了剖宫产手术。因为是属于第二产程剖宫产,手术风险和并发症发生率都比择期剖宫产要高一些。不过手术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没有发生严重损伤,而且进行了宫腔内的冲洗消毒,以预防感染。——但是,不是说你预防了就不会发生了。

术后第二天,病人发生了严重的产褥感染,畏寒高热寒战,出现脓毒血症,并且伴有感染性休克的表现,被送进ICU抢救。这是我的手术病人,我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三个字: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做了我该做的一切,为什么会这样?产褥期脓毒血症似乎只是在教科书和文献中才会见到的东西。在抗生素发展的今天,我以为这种小概率事件恐怕将成为历史了,但竟然发生在我自己的病人身上。为什么?我的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如果有哪些地方可以改进的话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尽管后来科室讨论也认为处理过程符合原则,我的心中也还是难免有些内疚,毕竟这个病人是经我手上治疗过的。

写这篇文章倒不是想分析我的医疗过程,而是要说一说这个病人和家属的做法。要说起来,病人好端端一个产妇来医院生孩子,没生出来改成开刀吃了一次苦也就罢了。你们医生还给搞出个严重感染,还发了病危通知,还送进重症监护室。可能在有些人看来,这就算不是医德败坏至少也是草菅人命吧。但是我面对的这家人,表现出的却是对我的理解、宽容和感谢。

因为有了这么一个重症病人,自然要忙许多,做各种检查、治疗,和家属谈话。病人的丈夫和妈妈一直表达着对医生的理解,不停的说医生辛苦了,我们相信医生。有次送病人做检查回来,进电梯的时候,病人的丈夫又向我说,谢谢医生,这些天辛苦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的理解表示感激,对他说,我不辛苦,是你们受苦了!——其实作为医生,宁可自己辛苦一点,也不想自己的病人经受各种折磨。

我想,能够让这家人以如此的宽容之心理解医生,应该和他们家的宗教信仰有关。他们全家,除了丈夫之外,都信仰基督教。每天查房可以看到病人和她妈妈虔诚的祷告,让人感觉到他们内心的温暖和强大。

这不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信仰基督教的病人了。研究生的时候有个老太太也是基督徒,忘记是什么癌症了,需要定期腹腔灌注化疗,每次都是我去做腹腔穿刺。化疗的过程是痛苦的,但是她的乐观、善良让我记忆深刻。有次做完化疗,她非常郑重地送我一本圣经,并且给我祝福,祈祷神可以保佑我,让我感动不已。见我接受了她的馈赠和祝福,她也露出满足的微笑。

工作以后还曾经有个病人,也是基督徒,只记得病情比较重。有次组里医生去找她谈话交代病情。她安慰医生说,不要怕,不要有压力,我相信医生会帮助我,上帝会帮助我。因为住院时间很长,以至于到后来家人都很少来了。但是她的身边却不会少人来陪,每天会有更换,年龄参差不齐。她告诉医生,这些都是他们教会的兄弟姐妹,轮番过来照顾,一起为她祈祷祝福。

可以说,我遇到的几个信仰基督教的病人,病情都是比较重的(也可能病情轻的我都忘记了),但是全部都表现出了积极乐观的精神,以及对医生的理解尊重。我想,这就是宗教信仰的力量。接受了那个老太太赠送的圣经之后,我曾经认真读过一些,并且引起了我对宗教信仰的兴趣,关注了各种宗教。以至于到了临毕业的时候,我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有神论者——虽然我不是基督徒或者佛教徒,并不赞成全部的宗教教条,不相信神是上帝或者安拉的样子。但是,我相信有神的存在。当你相信这个世界确实是有神的存在时,尽管这更加加深了对自己的渺小的认识,但真的是一种美妙的感觉。

自从五四运动之后,科学和民主的观点可谓成为了绝对真理,只要你高举着这两面大旗,就可以声称握有绝对真理,而于“科学”和“民主”的精神实质却懒得去思考了。比如科学精神已经被扭曲,经过某些主义的洗脑教育,现在变成了科学=无神论,宗教信仰=封建迷信;如果什么东西被冠以“不科学”的名号,就等于说这是错误的,需要被打倒的。——显然,这不科学啊!

勾起我写这篇文章冲动的,是前两天再次发生的一起杀医事件。是的,再次发生!当你第一次听说医生被杀的时候,心里还会有些震惊:这是要野蛮到什么程度,才会对治病救人的医生举起尖刀!但是,随着杀医事件频频发生,心理也要麻木了——这本来就是一个野蛮的国度,连对自然和神灵最基本的敬畏都没有,杀你几个医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而更让人心寒的是,每次杀医事件之后,又会有一批对杀医击节叫好的言论,好像医生本就是凶狠残暴的野兽,本来就该死。

这就是我们的教育,各种诸如“鲜血染成的”之类的恐怖主义教育;所谓“人定胜天”、“与天斗与人斗”的斗争哲学;充满了各种自以为是,而丧失了人类应有的敬畏感;打碎了各种心灵上的归属感,却不知道要用理性和爱去重建。是的,广大民众对医学是不了解的,所以就难免会产生误解。但是,对医学的误解是全世界的,而对医生的暴力却是中国特色!因为,但凡有一点对自然和神灵的敬畏之心,也知道会有人力不能及的地方;即使对医学一窍不通,也不至于狭隘极端的认为所有的疾病和死亡都是因为医生带来的。就算是有误解,难道就只会用暴力和凶杀这种方式来表达吗?这是怎样的野蛮教育造就的国民啊!这正是我在那几位信仰基督教的病人身上体会到的反差。

我曾经给一个产妇做剖宫产手术,结果发现,宝宝的右腿膝盖长反了,就是说膝盖的髌骨长到了后面,前面变成了腘窝。当时旁边的医生看到这个情形,大呼:“上帝犯错误了!它在造人的时候把腿给装反了!” 后来我们咨询了儿科的骨科医生,他们认为这种情况应该是因为产妇畸形的宫腔,使胎儿在宫内活动受限,长期压迫造成的膝关节移位,应该可以尝试手法复位。可能你会认为是母亲的错,可是她也不想自己的子宫是畸形的啊,所以,这真的是上帝犯的错!

但是,既然我们被训练成了无神论的斗士,那么,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当我们碰上不愿接受的结果时,总是有一种归因,就是认为一定是有人犯了错误,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差的结果!如果人人能做好自己的事,那么结果就应该是好的。所以,看病的时候就会有两种归因,要么是我自己犯错了,要么就是医生的错!既然我平时正常吃饭睡觉按时作息,我做的很好,那么犯错的就是医生。如果病人的病没有被治好,甚至死去了,那么就一定是医疗事故;如果发生了误诊,就一定是医生不负责任、玩忽职守。但是,为什么有了不好的结果就一定是因为某个人犯了错误呢?人人都做好自己的事,结果就真的应该是好的吗?如果是上帝犯错了呢?以人类的渺小,又怎么可能挽回上帝的过失?医生确实会犯错误,但是,上帝犯的错不该让医生用生命去承担!

最后再提一句我开头说的那个病人,我很感激他们全家对我的理解和宽容。这种感激在我心中化为些许愧疚,让我不愿意以上帝的错误作为借口,而是总想再多为他们做些什么作为补偿,因为毕竟我还是个医生。对于医生来说,那种回天乏力的无助感是一种巨大的折磨。而假设一下,假设这个病人和家属表现的不是理解和宽容,而是找来医闹,甚至对我进行袭击殴打,我的心中将被愤怒填满——我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被人欺负?脱了白大褂也要和你干到底!

全乱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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