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医学亲万家
——记医学专家陈凤齐、罗瑞娥伉俪
记者：刘启安

    罗瑞娥大夫终于给病人缝上了最后一针，她直起腰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是一位子宫肌瘤病人。护士小姐将她从手术台上抬了下来，又轻盈地将她推出手术室。罗瑞娥已记不清这是她做过的第多少例手术了。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脱去身上的手术衣，沿着长长的病室走廊向外走去。
这是一座迷宫般的大楼，从大楼东头走至西头，弯弯的长廊足有700多米。她的丈夫、著名的泌尿外科专家陈凤齐任这家省级的湘东医院的院长。她忽然想起，明天上午，凤齐将要抬进这间手术室。讨厌的腰椎间盘突出症害苦了原本强健的凤齐，常常使他痛弯了腰，她每每看在眼里，痛在心头。相濡以沫30多年的夫妻了，她懂得凤齐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眼神。明天的手术会成功吗？凤齐现在还在办公室忙些什么？她忽然觉得心中有点慌乱。

    36年前的那个夏天，罗瑞娥从湘北的津市小城来到长沙，就读于著名的湖南医学院。她是家中的老四，父母的掌上明珠。父亲对瑞娥学医很高兴。说来，罗家祖上几代都是以医为业。在老家江西吉水县，她的曾祖父、祖父和叔父都是乡间医生。祖父94岁那年还上山采药，却不慎在采药途中跌成股骨颈骨折，卧床两年后才去世。祖父就葬在老家莲花乡阜田村的一座青山上。她没去过江西老家，不知那里的山山水水究竟是怎样一个模样。可那是她的祖先安息的地方。老家留给瑞娥的仅仅只是一份迷朦的想象。但走进医学殿堂的瑞娥毕竟承继起医生世家的血脉。这令她的父亲格外高兴。同样令瑞娥高兴的是，这位美丽的少女一眼便在校园里发现了一位英俊的少年。少年叫陈凤齐，1.83米的个子，以超过录取线100多分的成绩成为这所闻名遐迩的医学院的高材生。更巧的是，凤齐的父母也是医生。父亲陈聿修毕业于苏州医学专科学校，母亲是湘雅高级护士学校的毕业生。这对出身于医生世家的年轻人相恋了。5年后的1968年冬天，他们在大学的一间宿舍里举行了简朴的婚礼。小夫妻互赠了一本《毛主席语录》，从此组成了一个平常而幸福的家。

    婚后不久，凤齐便带着妻子去了资兴县一个叫滁口的小山乡当农民。当地生产队腾出一间放农具的土屋给他们做新房。他们用土砖垒起了灶台，上山砍回柴火，算是在陌生的异乡筑起了一个窝。那是八面大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四周群山莽莽。大山上一条条盘亘着的弯弯山道。上山十里，下山又十里。翻过三座山，才算到了70多里外的资兴县城。从此，他们在这里和农民一道下田干活。插秧、挑肥、修山路。春耕时，凤齐也去拉犁；到了晚上，收工回来的小夫妻又要背起药箱去深山农家治病。那时的资兴深山里还有老虎、野牛和野猪。罗瑞娥大夫至今还记得，有一次晚上出诊，她看见不远处的山坳口有两盏隐隐约约放着绿光的灯，接她出诊的病人家属忙从腰间摸出一个牛角样的东西，“呜呜”地吹了几声，那绿灯便忽地不见了。后来，病家告诉她，那是老虎。她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4个月后的深夜，这对医生小夫妻在当地卫生院做了第一台剖宫术，挽救了一位垂危的产妇的生命。那是1969年3月21日。罗瑞娥大夫至今还记得这一天。如今30年过去了，当年的产妇也该60多岁了。手术后的那个晚上，产妇的丈夫凌晨3点多钟来敲他们的房门，吓得他们半死，以为产妇出了问题。却只听那男人在门外叫道：“医生，打屁了！我女人打屁了！”外科医生喜欢屁。小夫妻俩高兴得在屋子里大叫：“好哇！打了屁就好！打了屁就好！”后来，产妇一家一直待他们如亲戚，她那当猎户的丈夫有次给他们送来了一截虎骨和一只老虎眼睛。那是纯朴山民的由衷的谢意。

    这事一下子在深山里传开了。一些山民老远赶到他们居住的土房前，却看到的是一对那么年轻的小夫妻。正是春耕时节，凤齐白天在水田里拉了一天犁，正泥一身水一身地往家走。便有人远远地指着他说：“嘿，就是他们！多年轻！”

    那时，他们确实很年轻。他们在滁口的弯弯山道上度过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岁月。后来，他们被分配到滁口卫生院。小夫妻在那条件简陋的山沟里的卫生院先后开展了所有的下腹部手术，随后又开展了胃、胆切除术。那时好忙啊！凤齐一天要看100多人次的门诊，尤其是在赶场的日子里，那四乡的山民一群群地往卫生院涌。卫生院设了37张病床，便全部由罗瑞娥管起来。那个忙啊，24小时吃住都在病房。好在山区有小水电站。深夜有病人要做手术了，凤齐便打着手电跑到附近的水电站叫一声。已经关机休息的电站工人们便闻声起床发电。山民们是纯朴善良的。他们对有恩于自己的人会把脑袋伸给你做凳子坐。逢上赶场的日子，山民们会将自家捕获的野牛肉、野羊肉、野鸡肉送给这对让他们敬重的医生夫妇。那可是没有肉吃的年代啊！

    罗瑞娥大夫至今还记得：那年，一位20来岁的乙脑病人在抢救了10天后死了。他们夫妇开始有些后怕，怕病家责怪他们没能救活他的亲人。傍晚时，死者家来了6位青年男子。不料，他们抬着死者，走三步，向罗大夫夫妇跪一下；再走三步，再跪一下……抬灵叩拜，那是当地最隆重的礼节。死者的亲属说：“贵人啊，苦你们白天黑夜地守了我家兄弟10天！”罗瑞娥夫妇一边去扶不停地下跪的六条汉子，一边流着泪送他们回家。送到大路的尽头，直到望不见他们的身影。纯朴的山民们的那份对医生的敬重啊，令他们夫妇永生难忘！

    岁月悠悠，30年过去了。当年青春年少的小夫妻，如今已是两鬓染霜的半百之人。人生的那叶扁舟早已将他们载出滁口的深山。凤齐出任了省湘东医院院长；瑞娥则连续两届当选为醴陵市政协副主席。他们双双晋升为主任医师；双双成为享受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尤其令这对医生夫妇高兴的是，他们的儿子、女儿和女婿都学医有成，便连未过门的儿媳也是一名护士。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对出身于医生世家的夫妇，从他们的祖辈、父辈，再绵延到他们的子辈，世世代代悬壶济世，世世代代救治过多少人的生命！这便是一对为人称羡的医生夫妇，也是一个为人称羡的医生世家。记者再见到这对医生夫妇是在次日的中午。凤齐正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罗瑞娥大夫默默地坐在丈夫的床头。刚刚手术后的凤齐艰难地说了句什么，瑞娥俯身近前，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屋外，冬日里难得的太阳正暖暖地洒在一片冬菁树丛上。有一缕阳光，正透过窗棂，射进静静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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